月轮无声无息地滑行天宇,朦朦胧胧的青光给棕马岭披上了神秘的外衣。我、二狗、三娃挤在草棚内的稻草床上，似躺非躺,似睡非睡，昏昏沉沉地难以入梦。

地里的庄稼快成熟了，为防止有人偷盗，生产队便组织人轮番守夜。时值青黄不接，谁家米缸不是空空如也，晚上喝了三大碗稀稀溜溜的麦糊糊，几泡尿下来，腹中早已饥肠辘辘，加之还负有看青的任务，需不时在田间地头巡视一下，如何能够安然入睡？睡不着便侃大山，可肚子里没啥货，侃来侃去不外是邻村的菊儿怎么的漂亮，那眸子那脸蛋那胸脯那腰身那大腿，让人好一阵激动，然而不到一袋烟的功夫，激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，三娃、二狗、我肚子都不争气，咕咕咕象癞蛤蟆不停地叫唤，那还有什么心情去享受“美色”。

算球，不睡了，出去敞敞风。三娃一边说一边走出草棚，我、二狗默默无语地跟在他屁股后面。

棕马岭逶迤四五华里，从山梁到山间转上一圈得一个多小时。月光下，整个山乡仿佛没丁点儿生气，没有人声、没有犬吠，连虫儿们也噤若寒蝉，远处的山峦袒露出优美的曲线，起起伏伏，令人遐想，近处的树木竹林在夜风中散漫地摇曳着枝条，偶尔发出蟋蟋蟀蟀的声响，倒像是大自然莫可奈何地叹息。我们一行来到一块种满胡豆的地头，三娃问：饿不饿？二狗、我都没有开腔，心道等于没球说。饿么，打打牙祭，三娃的眼睛在夜幕下闪闪发亮，一面说一面如此这般安排，尔后一个人钻进了胡豆地里，我和二狗则分头跑得远远的，矮下身子警惕地注意四周的动静。

“叭”、 “叭”…，地里发出了剥胡豆的声音，尽管响声不大，但在这沉寂的夜晚却异常的清晰，声声如惊雷在耳边炸响，我紧张得大气不敢出，额上背上渗出了汗水，连胯裆也弄得湿漉漉的，心里一个劲儿地骂：狗日的，你不会整小声点吗？

也不知过了多久，三娃才打着光膀子，用外衣抱了一大包东西溜出地头。

我们沿路拔了十几棵蒜苗，来到二狗家。先把胡豆煮熟，然后将锅烧辣，滴几滴菜油，舀一勺盐巴，再倒入胡豆炒，待起锅时撒下切好的蒜苗，清香味儿就出来了，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手口并用，攻“坚”克“难”了。打着饱嗝走出二狗家门，已是朝霞漫漫，晨雾袅袅，井边已有人挑水，山头已有人放牛，棕马岭开始复活了。许是肚里有“粮”，心情舒畅，我踏着小草尖上晶莹的露珠，哼着歌儿一路小跑回家，倒头便呼呼大睡。

日影西斜，夜幕渐合，方才起床。那知一立起身子，就感到腹胀腹痛，内急得不行，三步并作两步赶往茅厕，唏哩哗啦，天，吃坏了肚子，来来回回七八趟，折腾得四肢乏力，眼圈发黑，脱了人形。第二天，三娃、二狗、我三人碰面，似一个模子倒出来的，我看你你看他唯有相对苦笑。

如今，我、二狗、三娃都已两鬓染霜，两眼昏花，人老气衰，对眼下的流行歌曲，网络游戏，彩票中奖，赛马赌运，股市下跌，房价飙升…等等，完全没有半点精神，但谈及当年棕马岭上看青时的荒唐举动，心里，却不由自主地荡起一圈又一圈活活泼泼的涟漪。

（来源：《蜀南文学》编辑部   作者：黄礼明）